＜pinkring 文學週記15＞ by Evonne Lee

品克琳與她的女人們：蝴蝶、微風、麗日和星光

第一季

集15   愛情的盡頭

冬日清晨的基隆港，雨霧紛紛，海風習習，遠處朦朧的山巒籠罩著一層層重重的嵐，世間的一切將醒未醒，港口碼頭潮濕的透暝雨滴，早已將旅人的行囊變得更為沉重。崁仔頂的魚市場裡，早已經人聲鼎沸，鮮魚味道與魚販的喊叫聲，溶成一片熱鬧活跳的氛圍，羅伯孤身走進這裡，是誤入岐路了。

「少年仔，入來坐喔，欲呷啥?」漁市場邊的「旺記鮮魚店」，頭家額上綁著毛巾，擺著海鮮的透明玻璃櫃裡放著現撈的活魚、小章魚、紅蝦和鮮蔬，擺在冰塊上的紅蝦正不甘於此地的跳耀著，魚口也一張一合彷彿在說著甚麼。

「有賣遺忘和希望嗎?」羅伯吶吶地問。

頭家原本低垂的眉眼一抬，盯著羅伯，瞬間嘴邊泛起一絲神秘的微笑，佈滿黝黑皺紋的眼睛亮了起來。

「當然，我這裡是旺記啊，進來坐吧!」

身心潮濕魂不守舍的羅伯，垂著頭走進小店，甫就坐，頭家就端來一盤魚頭、一碗鹹稀飯，和一小碟透明的章魚卵，咐在羅伯的耳邊輕聲地說:

「我今年九十歲了，這三盤是我最喜歡的人間滋味。」

魚頭蒸煮醬香，入味得剛剛好，讓羅伯吃得幾乎忘我；稀飯佐以香菇、芹菜、筍塊小蝦米，熬煮得溫潤而香氣十足；而一顆顆晶瑩如淚珠的章魚卵，則冰鎮滑嫩。

羅伯品嘗這頓料理，心裡有了異樣的感覺，他抬頭四處搜尋頭家的身影，只見他老人家在別的攤位忙裡忙外，似乎不好打擾。

港邊的船已起錨，羅伯背起行囊，雖然天冷心冷，但胃是暖的。下雨的港口總也是擠滿送行的人，羅伯欠身擠過人潮，一上船下意識地遠遠回望漁市旺記魚店的方向，一片氤氳的雨霧中，已然看不見小店的蹤跡。

隨著船身的離岸，羅伯這才似乎恍然察覺，他是真的離開了。

這時船艙傳來五輪真弓的歌聲:

ひとり見上げる空　空はひろがる夢
海は果てない旅　今は船出の時

朝焼け青い海　潮風に心の乾き潤せば
寄せる波　私の足跡消していく

悲しみは脱ぎ捨てて　旅に出る私の前に流れくる
桜貝　見送るあなたを思わせる

ひとり見上げる空　空はひろがる夢
海は果てない旅　今は船出の時

羅伯聽著聽著，又莫名的沉重了起來，這一次離開小曼，又將是何年何月何日再相逢?

潮來潮去的海，是沒有盡頭的旅程，而愛情呢?他質問自己。

「為何離開?」

「那份茫茫然不可預知的恐懼與怯懦，促使我再度逃離。」

「恐懼甚麼?逃離甚麼?」

「太深重的愛讓人心生恐懼，讓人想逃離這籠罩著宿命的愛情。」

「離開就能解決嗎?」

「不，並不，回憶反而讓愛情更深刻，更痛苦。」

「你不夠勇敢。」

「以為離開她，就能使她獲得平靜與幸福。」

「你不夠了解她，而且你最終逃離不了的，是自己。」

「愛情有盡頭嗎?」

海風在耳邊呼嘯著，用力刮過頭髮，海浪拍打上甲板，羅伯踉蹌了兩步，他覺得自己瞬間蒼老了，這打到身上的海水，將皮膚打得有些痛覺，原來以前觀浪，總覺得浪漫，如今迎浪，領受到的痛苦才是浪漫真正的樣貌。

海浪逐漸增強，甲板上的人群逐漸往艙裡走，唯獨羅伯，仍然沉默立在船邊，凝視這海風，這湛藍，這詭譎的天空所下的雨。

「洗滌我蒙塵迷失的靈魂吧!」

(下集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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